近幾年來,非典型性別的身體展演,越發可見於原住民當代藝術的舞台。創作者透過表演、錄像、行為…等揚棄了傳統媒材的表現方式,一則開啟了關於媒材運用的多元討論,一則也喻示了某種異質經驗主體在此「原住民」意符中的認同難題,也就是關於「酷兒」性別主體的認同意志。之所以說是「難題」,並非全然指向此造認同者的社會處境,還攸關他們與原住民藝術場域之間的關係。作為某種「復返」意志的實踐,過往的許多原住民藝術家,透過創作與其母體文化場域發生各種關係連結;「原住民」此一意符也在這樣的過程中被反向填充,藝術創作者的實踐,同時作為一種維存、一種強化,作用於既有傳統價值與文化結構的秩序與運作。
「酷兒」的文本卻並不全然在此訴諸古典意義的範疇之中。此言並非意謂過去與現在的部落社會無其蹤影,而是欲以指認,作為一種生產於當代知識語境下的文化主體,「酷兒」乃至於此一組詞彙脈絡中的行動與政治意涵,並不對應於過去部落社會的勞動結構之中,在過去的社會裡,並沒有這樣一種作為「認同」的實踐範式。因此,當此造認同者在面對經日本與國民政府殖民、西方宗教與現代思維作用之後的當代社會,試圖開展出此一主體的認同意義,即必須在一種近似無本可尋的現況下,建構出自己的認同脈絡與身分正當性。他們的藝術創作也高度體現了這樣的實踐歷程。
若以林安琪(Ciwas Tahos)的《她可能來至__社》(2020)為例,首先揭示的即是某種匱乏的主體經驗與在這種匱乏狀態下所逼發的積極意志。這種經驗與作者本身的生命歷程有關
[1],也與她非典的性別認同有關。在這件作品中,匱乏狀態反向成了主體的建構力量,作為一個喪失其母體文化場域並帶有離散經驗的酷兒,林安琪竟一邊在幾乎形跡渺滅的線索中踏尋母系家族的來處,一邊在虛擬的雲端世界裡為自己「創造」了一個母土,這個母土的原型,是埋藏在泰雅族歷史中、居住著某種「女性非人」的「女人社」神話。也就是說,在尋找現實的部落土地的同時,她為自己創造的精神性依歸,是一個「虛擬」的故鄉,它並不見於現實世界,卻遙存在古典的神話世界裡。「女人社」作為一個只有單一性別、並帶有「非人」氣息(而終被男人殲滅)的神話土地與神話族群
[2],成為此造「酷兒」情感處境的喻說以及遠古的身分文本之一。